王树春,字朝晖,号半坡。1941年出生于山东莱阳市,中共党员。走出校门以后,他当过六年兵,务过三年农,从过十四年医,干过五年文化工作,1990年调入烟台师范学院(云顶体育前身),任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
王树春教授对书画研究、收藏、创作独有情钟,对胶东历史文化名人的书画作品进行了长期的挖掘收藏、整理研究工作。著有《国画创作散论》、《胶东清代书画志遗》、《张玄墓志书法分析与临习》、《家族文化补遗》、《明末清初胶东文化拾遗》、《王树春谈书画》、《环山斋文集》等多部专著。
2014年,王树春教授把一生收藏、创作的书画无偿地捐献给云顶体育,其中包括清代初期至民国初期、胶东地区的50位书画家的188件书画珍品,以及他本人平生创作的书画精品158件。2015年,王树春书画馆、胶东清代书画馆建成并面向社会开放,两馆作品风格各异,承中国书画之风貌,尽显胶东文化之底蕴,发挥了“榜样引领、教研合一、服务共享”的功能,成为师生眼中最有价值的教科书。
曲折的生活之路
莱阳城南二十五公里处,有一座秀美的村庄——五龙村。村子坐落于莱阳名山“七子连峰”山边,村西一公里处,白龙河、蚬河、富水河、清水河、墨水河五条河流在这里交汇流向南海,形成了胶东名景“五龙汇涨”,真所谓“五河会交银河水,七子峰连五龙村”。每到初春谷雨时节,崖上崖下,梨树连片,梨花盛开,沸沸扬扬,似皑皑白雪,好一派“梨园飞雪”的景象。地既灵,人必杰。小小五龙村不乏饱学之士,仅明清两代就出过若干进士、举人、贡生、秀才,民间曾流传 “五龙村的秀才多于驴,两个秀才帮一头驴耕地”。王树春就出生在这名山秀水之畔钟灵毓秀的村子里。
王树春家并不富庶,但家中族人都崇尚文化、知书达理,其祖父、父亲都曾师从名家,饱读诗书,善书画。其外祖父为同盟会会员,爱国爱民,其舅父、姨母亦皆酷爱书画,尤善书法。这样浓厚的家庭文化氛围,使幼年的王树春滋生了对文化强烈的求知欲望。自七岁上学时,就在父亲的指导下临习书法,开始了他艺术与书法的启蒙。枯燥乏味的临帖过程,不仅没有使少年王树春厌烦,反而大大地激发了他对书画艺术不断追求的兴趣。此后的几年,不断地拜师求艺,不停地挥墨研习,技艺逐渐的得以提升。
诚然,兴趣可以为人插上翅膀,让你在艺术的天空中翱翔,但在那特殊的历史时空里,对年轻的王树春而言,艺术是不能当饭吃的,王树春遇到了人生道路选择的一个难题。因年幼时深受儒家经世致用治国平天下思想的浸染,他深知范仲淹的名句:“不为良相,愿为良医”,“医以活人为务”,身在民间而能利泽苍生!于是,1959年7月,怀揣着学好本领以医为民的梦想,他考入了莱阳卫生学校。三年的时间里,他刻苦攻读,决心毕业后用精湛的医术为百姓谋利造福。
1962 年,王树春从莱阳卫生学校毕业,毅然决然地响应祖国保家卫国的号召,弃医从军,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
部队就是一所大学校,一座大熔炉。按规定新兵服役满一年才能评五好战士,但由于表现突出,来到部队半年,王树春就被评为五好战士。1964 年上半年,他被调到团政治部做专业宣传工作,凭借厚实的文化底蕴,撰写的文章,创作的画作,经常在《烟台日报》《前卫报》《解放军报》发表。
1966 年,第二十六集团军政治部成立了书画宣传机构,王树春被调作书画创作员,与战友一起负责宣传军内的好人好事。这年6月,王树春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后来,王树春与战友赵政洁根据爱民模范李文忠的事迹创作的连环画《爱民模范李文忠》,由山东美术出版社出版,引起了不小的反响,起到了很好的宣传作用,军内还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宣传教育活动。1968 年春,他创作的版画《东方红》,参加了山东省及济南军区联合举办的大型美展,得到了专家和观众的好评。
正当王树春在部队这片沃土上茁壮成长,面前呈现着一片璀璨的时候,1968年6月的一天,组织部部长找到他,严肃地说:你老家村子里寄来举报信,说你的出身是富农、地主,你父亲是历史“反革命”。这位“军内的秀才”就这样含冤离开了他深爱的军营,离开了他朝夕相处的战友。
多年之后,他依然无限感慨:“笔墨砚田,耕耘数载,宣传英模,官兵受益,立志艺精,回报国民,小人诬陷,前途受阻,终生遗憾。”
人生的升降浮沉,就是这样的无常。一夜之间,一封无中生有、诬陷的匿名信,就让他从生命的巅峰一个筋斗跌到了谷底。他揣着无限的委屈和郁愤,黯然地回到了家乡,换上了农家衣,开始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新”生活。
庄稼地里的活计,既是体力活,更是技术活,锄镰锨镢耧犁耙,这庄稼活的家什,样样都要能拿得起放得下。虽说自小就在农家长大,但真要把农活干好干精,谈何容易呀?但王树春知道,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条道路,就要咬紧牙关坚持住。干了一天的农活,后脊梁晒得滚烫发紫像熟透了似的,奶奶看了心痛得流泪,他却像没事似的笑着说:“没事,这对我也是一种锻炼。”可谁知道,他的背部火辣辣的正痛得像针扎一样。整地播种的时候,中午带饭,大部分社员带的都是玉米饼子,吃了抗饥,只有王树春吃的是地瓜干和菜蛋子。一个年龄大些的本家看到他一口地瓜干一口菜蛋子的就着凉水吃,很是同情,就掰了一半饼子递给他。看到王树春双手都磨起了血泡,鼓励他说:“小伙子,慢慢来,年轻人要有志气,不要怕受挫折,能吃苦就是好样的。”
天有阴晴,月有圆缺。1971年的秋天,王树春迎来了他人生中的又一次转折。正是小麦快要播种的时节,大队书记通知他,上级为他落实了政策,恢复了党籍,也安排了工作,并语重心长地说:“树春,三年来你受了不少委屈,今天终于解放了,抓紧时间去公社办手续吧。”
1971 年 9 月,王树春去莱阳中心医院报到了,从一个普通的农民一跃而成了为民疗病祛疾的医生。在卫校读书时他就特别喜欢中医,于是,他选择了中医,师从中医科柳吉忱主任医师,开始了从医之路。他找来《内经》《伤寒论》《金匮要略》《中医学史》等中医典籍,从中医基础、药性药理、中医方剂等基础知识入手,朝思暮想认真研读,与师同桌恭敬聆听,跟随柳先生解方悟道。他抄下各种方剂挂在墙上,抬头就能背记,中医书籍手不释卷,遇到疑难问题立马向先生请教。半年以后,经过这样的硬背强记,反复诵读,方剂已可记下二百多个,药性也能说出三百多种,经过反复领悟,由入门到熟练,对中医的基础理论不仅能够理解,也能开始熟练运用了,并开始独立接诊病人。
王树春能书善画且多年不辍,在一个小小的县级城市之中也算小有名气,这引起了急需这方面人才的领导的注意。1984 年下半年,莱阳市委调王树春到新创建的书画研究会工作,着手创建莱阳市书画研究会。他作为驻会的专业干部,里里外外一把手,创作人员一个接一个地被送到高等院校进修学习了,各类的书画展览一场接一场地开展,宋琬纪念馆建立起来了……莱阳市的文化事业开展得风生水起。
这期间,王树春考入中国画研究院(现中国国家画院)学习一年。在诸多国内书画艺术大师们的指导下,他的艺术水准得到了质的飞跃。其个人书画展先后在北京、济南举办,中央电视台、山东电视台对书画展的成功举办给予了报道和关注,也得到了国内外书画家和书画评论家的高度评价,受到了社会各界的关注。
严谨的育人之路
机缘巧合,能改变人一生的命运。1989年,王树春又迎来他人生当中最具传奇色彩的一次华丽转身。
1989 年 1 月,王树春个人书画展在山东艺术学院展览馆举办。此时,烟台师院王荣刚院长正在济南开会,与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张一民院长一同参观了书画展。两位院长边看边议论,感觉展出的字画作品俱佳,水平高于济南高校的一些美术老师。王院长就笑着走向王树春,问:“王先生,你能写文章吗?”他说能写。王院长又笑着说:“烟台师范学院要成立美术系,想聘你到学校筹建美术系并任教,你看怎么样?”王树春很谦虚地说自己仅有一个医学中专文凭,没有大学文凭。看着一脸真诚的王树春,王院长说:“你的艺术素质很高,研究的文章经常在报刊发表,大学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不能只看文凭,还要看水平。”
当年的 9 月,没有高等学历的王树春怀着无比兴奋的心情,踏进了大学的校门,走进了大学的讲堂,从此开始了一段教书育人的人生历程。
尊师重教是王树春最早接触到的家族文化。祖父为了启蒙他的绘画技艺,经常邀请书画名家上门指导。“我一生不喜欢房子、土地、金钱,就是喜欢人才。为了培养人才,即使付出得再多,我也愿意。”祖父常说的这句话对幼时的王树春影响巨大。
可以说,王树春师从百家。他的老师既有绘画启蒙老师张子贞,又有短暂相交的画家吴谷虹、陈培令,还有习医时的恩师柳吉忱,以及著名书法家山之南等人。王树春对每一位老师的指导都感念不忘。
特别是在中国画研究院一年的学习中,他聆听了画坛泰斗李可染、叶浅予和大师潘洁兹、崔子范的授课。这些前辈在课堂上认真教学,边讲边演示。他们不计名利、无私奉献的精神让王树春感动不已,也让他对教师这个职业充满了敬仰和憧憬。所以,当王树春踏进大学校门,成为一名教师时,他感到兴奋、骄傲。他曾经说:“我在教育战线上努力做到仁爱、敬业、务实创新、奉献。只有成功,不会失败。”
从教之初,王树春负责美术系的筹建工作。据原美术系党总支书记赵康生回忆,美术系在筹建之初只有5名教师。作为主要策划者和执行人,大到人才培养方案制订、专业教师引进,小到课程安排、购置教具,都由王树春带头干。赵康生说:“当年,连石膏像等静物都要到北京去买。老王是我们几个老师中年龄最大的,还有心脏病,但几十斤重的石膏像搬得最多。”
筹建工作完成后,学校领导希望王树春出任系主任,他却说道:“领导职务要让年轻人干,我专心从事教学、科研即可。”
美术系成立之初,王树春一人讲授4门专业课。在中国书法临习课上,由于缺乏合适的教材,他专门为全班25名学生每人撰写了一幅张玄墓志书法,供其临摹练习。他推崇“以师带徒”的学习方法,理论与实践并重,讲课必演示。
在多年的教学工作中,王树春边学边讲,边讲边学,走出去学习其他高校的先进教学经验;博览群书,把没有学过的知识补上去,认真写教学大纲、教学笔记。时间长了,专业课熟练了,有了体会,他不断总结经验,写出论文,再把新的理论用到实践中去,提高教学水平。他把科研、创作相结合用在教学上,讲课必演示,学生受益很深。
2001年10月,美术系申报硕士点成功,王树春原本可以功成身退了。这时,除他之外仅剩的另一名硕士生导师却调往外省工作,学校师资紧张。在此关键时刻,王树春退而不休,义无反顾地重返教学一线,直到他带的研究生顺利毕业。
熟悉王树春的人都知道他“脾气大”,但他从不乱发脾气。对歪风邪气,他发脾气;对工作懈怠,他发脾气;对学习松懈,他发脾气。
他既“正”且“刚”。上课时,他要求学生必须提前10分钟进教室,迟到1分钟者不许进门。他也严格遵守此规定,十年如一日,风雨无阻。
他光明磊落,敢于把自己不好的作品拿出来,让大家公开评判。目的是让学生在创作中少走弯路。
王树春治学严谨,对学生既严格要求,又耐心细心。“我本科学习油画,研究生开始跟着王老学习书画。刚开始我对书画的认识很是肤浅,这让老师教授起来很是费神费力。学习书法之初,我准备的毛笔不太理想,老师就将他可手的毛笔拿给我用。我对书画材料认知不足,老师就亲自带我到美术用品店里挑选并一一讲解不同材料的特性。”王树春的研究生刘统泉回忆说,对于一位书画门外汉的学生,老师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教学方法,对点画形貌的讲解、对用笔用力的讲解、对经营位置的讲解都有独到的见解,这使我很快进入了书画的学习状态。
王树春没有辜负学校和大家对他的信任与期待,进校以后他勤奋努力,教学、创作、科研齐头并进,以教学的优异成绩、科研的丰厚成果和不凡的艺术作品,很快就晋升为副教授、教授。在高校任教的10年间,王树春坚持融教学、科研、创作为一体,努力提高理论和实践水平。在此期间,他出版了《国画创作散论》、《张玄墓志书法分析与临习》等专著7部和个人书画集7册,真正成为一名学者型的书画家。
“王树春教授用自己的一生讲述了一名普通高校教师践行立德树人的故事。他把毕生的精力和全部的心血献给了自己钟爱的学科、学校和心爱的学生,是为大德;他把自己整个艺术发展历程的作品捐赠展出,使之成为大学生学习成长的鲜活教材,是为大智;他把毕生珍藏的文化遗产无偿捐献给学校,用于教学和研究,是为大义。王树春老师是全校师生员工的榜样,也是云顶体育的骄傲。”云顶体育校长王庆感言。
艰难的收藏之路
2015年11月19日,云顶体育胶东清代书画馆正式开馆,馆内展品正是王树春向学校捐赠的他几十年来精心研究、收藏的包括了清代初期至民国初期胶东地区50位书画家的188件书画珍品。
这些展品既有宁赴油烹不降清兵的明代著名政治家、外交家左懋第,为抗击八国联军从容殉国的中国近代金石学家、“甲骨文之父”王懿荣,清初大文学家大书法家宋琬,清末富有远见的政治家、名动朝野的书法家王垿,也有曾追随中山先生奔走革命、陈炯明广州叛乱时助中山先生脱险的“世纪老人”、著名书法家孙墨佛……这些文物级的展品且不说它们的历史、文学价值,文化、艺术价值,科学研究价值,在当今的商品经济时代,它们作为单纯的艺术品那可谓价值不菲。
人们在惊叹赞赏王树春无偿捐赠的善举、义举和壮举之余,也会不由得产生疑问:这么多的书画作品、文物皆为一位普通的大学教师所藏,这需要多么大的精力和财力?
“欲知大道,必先为史”。王树春对胶东清代书画的收藏,其实是源于他对家族文化的研究和《胶东清代书画志遗》一书的写作以及家传对他的影响。在《胶东清代书画志遗》一书中,他遴选辑录了遍及胶东地区青岛、烟台和威海的几十个县市共46位书画家的作品,这些人当中,或长期为官政绩有声书画有名,或虽不为官却书画成家,或为文化世家专擅书画确有声名者。
王树春的藏品来源大致有这样几个:一是家中所传;再是他从医期间,治愈病人,病人家属皆知其所好,就把家里的收藏送他以表感谢;还有的是一些人就想收藏他的作品,于是他就用自己的作品与他们的古字画进行交换;还有些是他不惜高价自掏腰包购买来的;一些碑帖、摩崖贴则是他不辞艰辛不惧险阻捶拓而得。所以,说起这些收藏的历程,几乎步步都有故事,件件藏品都有传奇。
王氏一族居五龙村已二十余代,先祖即为饱学之家,因此家中先辈曾留下不少字画,且多半是胶东名人、胶东画派的代表作品。如:拙道人李棠的《双鹰图》中堂;唵道人李承喆的《鹿鹤同春》十二幅通屏,王兰升的书法中堂;王垿的书法对联,王景崧的字画,等等。
曾为慈禧太后“万寿庆典”书画的“十二书画博士”之一的王景崧,有四季山水通屏四幅,画在绢上,是典型的宫廷画,非常珍贵。据后来推测,这几幅作品当是王垿当年在北京失意后,带到了青岛,后来流落在了莱西民间。王树春见到此画时,画面已污秽不堪,绢丝之间淤满垢灰几乎难辨模样,但他经过仔细辨析还是慧眼识珠,故意反问画贩:要多少钱?画贩说:不要钱,用你的四幅画换就行。于是他就用自己的莱阳梨、紫藤等几幅作品从这个画贩手中交换过来。其后他特意找到专业的人士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把它们清洗、装裱出来。
王树春曾在一个画廊处见到了书法名家张汝嵘的行书四条屏。画商知道王树春特喜研究古字画,从开始要价500元到3000元,因为他知道这幅作品的价值,眼都没眨,当即买下。九十年代初,他一月的工资只有区区500元多一点,3000元可相当于半年的工资。就这样,他用自己的积蓄买来一幅幅书画作品。
说起王树春亲力亲为捶拓碑帖、摩崖贴的事,更是令人感佩不已。
1992年的11月,王树春住进了青岛市崂山东仰口湾畔的崂山白云宾馆,他无暇欣赏宾馆周围的奇峰山石,洞壑清泉,名观古刹,苍松翠竹。他直奔而去此行的目的地——白龙洞, 因为那洞外的上方摩崖上镌刻着丘处机的二十首绝句诗,这是研究胶东历史、道教文化、书法艺术不可多得的珍贵文化遗迹。
时间已是深秋,风来时,吹进山谷,呼呼啸声,令人瑟瑟。八百年前,丘道长在此修炼。如果没有信念的支撑与毅力的坚持,怎会在此静坐悟道?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感动、激励着王树春,一定要把刻诗拓好。
丘处机题诗二十首,刻在“白龙洞” 浑圆的悬崖石上,刻字的高处离地有五六米。站在地面根本无法工作,必须搭架子。王树春在当地聘了一位架子工,开车运来材料,扎起了七米高的架子。有了架子就可以开始工作了,但毕竟已是知天命之年的人了,刚爬上架子就头晕发慌两腿发软,立刻蹲在架子上,适应一段时间再站起来;风大架子不稳,稍有不慎就可能会摔下来。浑圆石上,刻诗字高三米,宽十六米,字大十厘米,阴刻六百字,石呈立式略仰一点,因为年代久远,风吹日晒,雨雪剥蚀,刻石表面凹凸不平,有些字口已经剥损严重,工作难度很大。开弓没有回头箭,绝不能就此罢休!面对着重重困难,王树春没有退缩,经过不断实验,对不同的情形分别采用干拓或湿拓的方法,终于使问题逐一得到了解决。当最后一张拓片揭下来,已是历时一个半月了。此时已至冬天了,老天似乎也有意要考验他,恰在此时沸沸扬扬地下起了雪。
回到学校不几天,新一年元旦的钟声就敲响了,但王树春却病倒了,三个月后才慢慢好起来。
后来,一个日本访问团见到那幅“丘处机崂山题诗刻石”拓片,想出40万元买去,王树春坚定地说:“不卖!”
写意的艺术之路
俗语说,家庭是孩子的第一课堂,父母是子女的首任老师。王树春能够进入艺术之门就是由于他的祖父和父亲的启蒙与引领。
王树春的父亲曾修读私塾十年,深得国学之道,尤擅书法。在家庭氛围的影响下,王树春七岁时,就在父亲的指导下利用课余时间临习欧阳询的《九成宫醴泉铭》,临帖半年多时,秉性刚直的他却感到这笔划“似方似圆”的欧体字“力度不足”,要求父亲更换字帖。父亲就找来了柳公权的《玄秘塔碑》帖,这以“颜筋柳骨”著称的柳体,颇得王树春的喜爱。自此,父亲就开始给他讲如何选帖、读帖、临帖,如何执笔、用笔及“永字八法”基本点画的书写规律。并告诉他,临写“柳体”,中锋用笔要注意藏锋,点画要骨力遒劲,结构应紧严,要用“心”来临,只要能持之以恒坚持一贯,日临几个字就可。后来,他的祖父、父亲就经常检查他的作业,并认真加以指导,还给他讲了好多历代书法家的故事,对他启发很大。如此三年的刻苦临习,他打下了扎实的书法基础。从耳濡目染到系统学习,虽然有些单调与苦涩,但也让他有了很大的成就感,从此对文化艺术追求的兴趣更加浓烈了。
兴趣是人生最好的老师。有了兴趣就会有方向,就会引领你走向一片全新的天地。春节,是农村中最为热闹的时节,大家都在走街串巷相互拜年,小孩子们更是你家进我家出的乐得颠跑。好多人家往往在此时将平时珍藏着的先辈传下来的字画挂起来,少年王树春则正好利用这拜年的由头,到处去看字画。平时的星期天,他常领着几个好友,跑到五龙庙和村头关帝庙内去看壁画,因为在五龙庙大殿的墙壁上画着雷神爷爷打雷下雨的场景,在关帝庙的墙壁上画着“桃园三结义”“三英战吕布”, 他就用脑努力记住这些壁画的内容,包括场景,特别是人物的服饰、马上的装饰,全都一一记住,回家后凭着过人的记忆力,再把记忆中的画全部默出来,画得真实美观耐人寻味,他的老师看后非常高兴,大加赞赏。
王树春酷爱书画,又很有天赋,悟性极高,每当他“画到生时”之际,总能千方百计地在艺术的天地里习名家、从高师,寻找高人指点迷津,一步步地向艺术的高峰靠近。
王树春十二岁在张家灌村完小读书时,就拜了他父亲少年时的同窗好友张子贞先生学习绘画。张先生从上海中华艺专毕业,主攻国画写意花鸟,书法及其它画种也很有功力。张先生看了王树春的画后,说:“有画写意画的素质,但必须先画工笔画一段时间,这是基础学习。”在名师身边长达八年,由基础训练到提高阶段,然后写生创作。这时,他的写意花鸟创作已达到熟练程度,并能参加县、地区、省里的大型画展。十四岁时,他创作的写意《松鹰图》参加了山东省大型美展,他是参展年龄最小的,作品得到了观者好评。
在王树春的从艺之路上,还有两个人不能不提,那就是时为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创作员、著名版画家吴谷虹先生和曾任北京中苏友好杂志社记者、编辑、美术创作员的陈培令老师。
1961年3月,吴先生来到莱阳采风、创作,住到了王树春家。当时,因为是困难时期,学校已经停课放假了,王树春正好可以每天陪吴先生一起外出写生,先看吴先生怎样写生,然后再自己画,回家后吴先生忙完了自己的事情就看王树春的写生稿,讲解优缺点,边画边讲画理。俩人白天外出写生,晚上就对画稿进行分析、讲评,一直持续了两个月,如同在研修班学习一样,获益匪浅,他由此学会了如何写生、怎样选材取舍、如何观察物象规律等绘画技巧。
陈培令老师 1957 年被错划成右派,由北京先下放到莱阳师范学校教美术,后调到莱阳一中教俄语。1961年的12 月,学校放寒假了,祖父让王树春到学校找到陈老师,问他春节回老家吗?陈老师说:“我家是福建省的,父母都在美国工作,只好在学校过春节了。”他立刻请陈老师到家中过年。春节热闹的几天刚过,从正月初五开始,陈老师就给他讲解素描、彩画、速写,让王树春接受了一些西方艺术知识。他们有时也写毛笔字、画国画,一晃半个月就过去了。这次让王树春掌握了西画的艺术特点,也学会了如何选材,如何构图进行创作。
王树春艺术造诣产生嬗变升华,是他1987 年考入中国画研究院进修班深造,其艺术步入了崭新的境界。
1987 年 6 月,王树春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中国画研究院进修班。为他们授课的老师有李可染、叶浅予、何海霞、刘凌沧、潘洁兹、秦嶺云、崔子范、高冠华等,这些老先生都是现代画坛上令人振聋发聩的泰斗、大师。在这些大师们的言传身教耳提面命之下,经过无数个“日间挥写夜间思”,王树春终于“羽化成蝶”。在他的毕业书画展上,其书画作品以“意境新、形式新、笔墨新”的特色,获得了大师们一致的肯定与赞赏。叶浅予先生形容这次展览是“书法家的画”,刘凌沧先生肯定他的“字画功力很深”,潘洁兹和曹振峰先生认为他的作品“有创新”“意境新”“形式新”“气势大”“有地方特色”。龙瑞画师看了《玉米》作品后,感慨地说:“构思太深奥了,可称妙品。”王迎春画师看了《紫藤》作品后,高兴地说:“花落在地上会发出声音。”
展出期间,《人民日报》《红旗》《光明日报》《中国美术报》《中国书画报》等新闻媒体做了大量的宣传。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节目在晚七点半黄金时间,进行了报道。展览的作品《墨葡萄》《莱阳梨》被中国书画院选中为收藏品,中国美术馆收藏了《秋色扁豆》《梨》《仙桃》三幅作品。
艺术之路上,充满了艰难,步步艰辛;布满着迷惑,也充斥着险阻;有坎坷,也有曲折。但王树春没有一刻的停歇,始终乐此不疲地跋涉在通往书山之路上,摆渡在无涯学海中。
且不说他童年临帖,少年摹画,也不说他在军队的大熔炉里勤奋有恒劬学不止,即使在最艰苦的三年务农生涯中,王树春也没有停下手中的画笔。他在白天干活的时候也带着速写本,劳动时观察人物的动态变化,休息时把记忆中的动态形象默画出来。午饭后,他看书、作画、写诗歌,晚上,在煤油灯下学习。
原山东省美协主席杨松林评价道:“王树春其人其画是地地道道从生活和传统文化的土壤里,靠其自身的力量顽强生长出来的芳草野花。”
2017年10月12日,王树春因病医治无效,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他,生前就将自己在有限生命中倾全力所收藏的胶东清代书画珍品及自己毕生创作的书画精品无偿捐赠云顶体育,为自己充满传奇的瑰丽人生之路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圆满的句号。捐献义举,功莫大焉。
他用自己的坚强、坚忍、坚毅与坚韧,挣脱了多舛命运的厄境,走向了生命的新起点。
他用自己从不懈怠的脚步,量遍了胶东的村村落落,从浩繁的史料中精粹出一部部令人眼亮的著作。
他用自己敏慧的悟性和勤奋的挥写,在物象与意象之间找到了“似与不似”的平衡点。
他用深邃的思索和不俗的笔触,在深厚扎实的书法功力上找到了支点,撬开了“中国画写出来”的大门。
他不露痕迹的“写”出了不落纸面的根,让它深深地扎入生活的沃土,吮吸着生命经历的丰富营养,挺拔起四尺宣纸上那健硕的玉米秸秆,承起那一穗穗丰满的棒穗,让飞扬的缨须笑傲曾经的风雨,让刚直的叶鞘宣示不屈的意志,让普通嬗变为不凡。其实,这正是他惟妙惟肖的自画像。
我国著名书法家、首都师范大学博士后导师欧阳中石、叶培贵在为《胶东清代书画志遗》所作的《序》中,这样的评价王树春,“热心于家乡文化统绪的研究和保护,不惮烦劳,安于贫困。”“历时三十年,不仅收集了大批散佚多方的家乡文化瑰宝,而且殚精竭虑,翻检爬梳史传、方志、宗谱,寻访先贤宿儒的遗踪,洞烛隐微,对每一位先贤都作了集中的分析和研究,使他们的品行、成就昭然彰明于后人面前,这诚然是嘉惠乡梓的盛举。”